行雲流水

那是我見過最美的紅色，勝過紅玫瑰的媚紅，比晚霞更加艷麗，連燃燒著的曼珠沙華也無法那樣緊緊的吸住我的目光。妳綻開笑靨，說這是妳聽過最好的讚美。我報以一笑，手中的搖橹劃破河面，承載著妳我的扁舟隨泛起的陣陣漣漪擺盪。「那麼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妳輕聲問道。三途川上，過往的記憶緩緩流動，波光粼粼，叫人懷念不已。

妳說，我們的生命裡總有那麼一個人佔去了視野裡所有的風景，霸道的住進了心房，使我們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而他，正是妳怎麼也躲不了的那枝邱比特的金箭。

燥熱自因為羞澀而潮紅的雙頰，像滴落水中的顏料般，迅速而確實的擴散至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鼓動著所有細胞高聲疾呼：「我愛你」。心臟像是要宣示自己的存在似的，一下跳得比一下用力，雙耳聽見的全是「噗通噗通」，擂鼓般的巨響。僅是與那雙墨藍色的鳳眸對視的短短幾秒，妳便成了俘虜。
「我......喜歡......你。」顫抖的雙脣吐露青澀的告白，妳羞怯得抬不起頭，因而錯過那雙向來波瀾不興的鳳眸裡一閃而過的驚訝。妳開始後悔自己不成熟的衝動，妳費了好大的力氣轉過身，想逃離這尷尬的場面，但他拉住了妳。
「我們還沒好好的說再見呢！」他說。嘴角上揚，骨節分明的手托起妳的臉蛋，輕輕的吻上左頰。接下來是右頰，妳深知這種西方的朋友間的道別方式。但出乎意料的，薄脣輕輕的印在了妳的雙脣上，還來不及好好感受那枚吻的溫度，他就吻上了妳的右頰，完成了這個道別的儀式。原就泛著淺紅的雙頰加深為更誘人的桃紅，連耳根也被渲染成一片赤色。妳凝視他閃爍著狡黠光芒的鳳眼，明白此生都將於那片濃厚的奧藍之中囚游。

那日相遇後，妳無時無刻不在腦海裡勾勒他的身影，狂亂的墨髮、英氣煥發的雙眉、高挺的鼻、微涼的薄脣、精實的頎長身軀，還有最令妳醉心的那雙傲氣與高貴並蓄的墨藍鳳眼。他的身影是如此的鮮明，然而當你們再次碰面時，他冷若寒霜的面龐、將妳視為無物的冷淡，和那冷冽得教妳背脊發寒的目光都讓妳難以將他和紮在心上的那抹人影疊合在一起。儘管如此，妳的身體裡依然高聲回盪著那句「我愛你」，妳的迷戀絲毫沒有減少。他成了妳的光，而妳便是追隨著他的影子，即使他未曾回頭看妳一眼，妳仍義無反顧的亦步亦趨。
「為君留髮，髮不斷，與君不散。」妳聽見這傳聞後，捨棄了長久以來的短髮造型，為他留起了長髮。一頭烏溜溜長抵腰際的秀髮、精緻的手工情人節巧克力，填滿了他名字的日記本，每一次充滿了勇氣的告白......妳的愛戀不斷堆疊，直指天穹，但他自始至終的漠視和疏離推拒著妳，讓妳怎麼也構不著那片青天。

他給了妳對藍天的嚮往，給了妳翅膀，卻又讓妳如伊卡洛斯那般重重墜落地面。

終於，那沉重的愛戀壓垮了妳，妳揪住他的衣領，用盡全身力氣吶喊：「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正視我的感情？」妳的眼淚溼透了他的白襯衫。
他沉默許久，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告訴妳理由：「因為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他海藍的雙瞳清楚的倒映著妳的身影，掙扎自他緊皺的眉間流露，滑落脣角成了苦澀的微揚。
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愛。
妳拉起他的手，長著薄繭的掌心貼上妳的左心房，那裡依然熱烈鼓動著。妳說：「我的心永遠都不會改變，不要害怕，愛我好嗎？」

「即使歷經時間的淘洗也不會褪色的愛情。你知道要怎麼達成那樣的愛情嗎？」妳忽地自回憶裡抽身，詢問我。
見我苦思良久仍無想法，妳笑著說出了答案：「把愛情在最美的時候刻進靈魂裡就好了啊！因為靈魂不滅，所以愛情不滅。」
我恍然大悟，那團熾熱的紅在妳透明的身軀裡燃燒得更加動人心神。

褪去冷峻的外在，他的熱情出人意表的火燙，教妳有些招架不住。妳與他朝朝夕夕緊緊相繫，你們十指緊扣，透過掌心溫度的交換分享愛情的溫暖；你們親吻，在舌與舌交纏時品嚐愛情的甜蜜；你們做愛，在床上感受愛情最原始的姿態。你們欲罷不能，渴求更多的對方。「我真想吃了妳。」一日，他忽地這麼說道，同時在妳雪白的頸項咬了一口，留下清晰的齒痕。妳望進他的鳳眸，那裡仍是一片藍天，但妳卻覺自己是隻折翼的鳥，無法自在飛翔；那裡仍是無邊大海，但妳卻覺自己像隻快要溺斃的魚，無法悠游。妳輕撫過他的臉，輕吻他赤裸的胸膛，再而輕觸他的分身，妳挑逗著他，重燃彼此的慾火。交合的那刻，妳在他肌理分明的背上抓出一道怵目驚心的血痕，妳說：「我也想把你染紅。」  

你們的愛太純粹、太激烈，最後你們將會相互毀滅，妳深知這點。所以，妳選擇在愛情最鮮紅、最火熱的時刻將它烙入靈魂深處，不讓時間將它消磨殆盡。

妳獨自一人站在你們初次見面的那棟高樓的頂端，狂風將妳一頭長髮吹得紛亂，妳夜色的眸子裡映著即將西沉的夕陽。妳拿出手機播通他的號碼，指示他前往妳所處的地方：「在銀行旁左轉，下個路口右轉......到了嗎？嗯，在那裡停下來。」他停在大樓正門對面的街道上。妳慢慢挪動腳尖，只讓一半的腳掌貼在地板的邊緣，妳朝下望去，最後一次細細勾勒屬於他的一切，狂野的墨髮，氣質不凡的劍眉，似西方人的鼻，勾人心魄的薄脣，高挑且精實的身軀，依舊是初遇時那副模樣。
「吶，聽我說......」妳深吸一口氣，朝著手機那端像要用盡畢生力氣似的大喊道：「我愛你！」妳身子一軟，自高樓頂部墜落。
路人的尖叫讓他仰首，妳對上他那雙墨藍鳳眼，妳望見了自己的身影逐漸被赭紅的夕暮所吞噬，最終散成一地艷麗的血紅。

扁舟抵達彼岸的同時，妳的故事也恰好畫下句點。我扶妳上岸，妳在離去前又說了一遍：「靈魂不滅。」我的脣勾起好看的角度，接道：

「妳的愛情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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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作品。

那時的我還真是滿厲害的。